今年四月帶著高燒40°的孩子北上台大兒醫,心裡雖然抗拒,卻在出發前早早就整理了住院的家當,就等醫生確診,把我們丟進病房。

這不是觸自己霉頭,實在是長久下來的制約反應,也了解胸前掛著導管的孩子在高燒幾天後需要的檢查跟治療,所以,與其自我安慰的捉著渺小的百分比祈禱全身而退,到不如早早做好準備,省得早上拎著孩子搭了一趟高鐵,下午又得叫把拔打包行李跑台北。

果不其然,確了診,需要住院。

確定了病房、放妥了家當、紛紛擾擾的隔了一夜。

一早趁著孩子還睡著,溜到兒醫大樓的B1美食街,拎著一包麥當當的營養早餐、夾著一份不用錢的報紙趕緊跑回病房;還好,出了電梯,聽到的哭聲不是我熟悉的「哭調」。

我家這小子勇敢歸勇敢,也可能太勇敢了,所以哭點反而很低,特別是睡醒看不到我(在家也一樣=_=\\\),總能讓他哭的驚天動地的,這德行有點像……拿過舉重金牌的猛男卻在看到蟑螂的時候,比著蓮花指又哭又跳的模樣。

病房對著忠孝西路的大窗戶印著一牆LED的廣告刊版,時不時的會跑馬燈一下當天的頭條社會新聞,原本只覺得它用來看看時間還算方便,根本沒花眼力去看那些頭條,結果翻了報紙才知道高鐵車上的女廁被人發現放置可疑的行李箱,裡面裝載的整個是自製炸彈。抬頭一看,LED正好亮著這則新聞,原來整整一天那個刊版都一直在告訴我,前一天北上時,我們只差前後一班車的時間,就跟著頭條裡的行李箱同一個班次了。

當然慶幸,這炸彈沒有真的被引爆,可是卻從心裡打了好大一個寒顫。

我的固執跟倔強,支撐了整整五年來的生活,從來沒有去檢視過自己心裡深處其實是不是藏著很深沉的黑暗面,正如同別人眼中所看到的光明面一樣的強大;我的正向跟積極,再伴著孩子讓人應接不暇的狀況跟離家住院的頻繁,也讓自己沒有機會跟空白可以去揣演悲情的戲碼。可是這個新聞,卻結結實實的挖開我的恐慌,四月以後,我便常常莫名的胸悶跟發慌。

這一顆未爆的炸彈炸開了我的軟弱,也炸開了一個事實……原來生命的遭遇是可能操之在別人手上的。倘若…我跟孩子就這樣搭上那班車;倘若…這個在台灣難見的偏激行為就這樣成功;倘若…頭條的內容不是驚愕跟憤怒,而是一張傷亡的名單;倘若…我跟孩子的名字就這樣出現在這張名單裡。原來不是樂觀的面對,壞事就不會降臨;原來不是循規蹈矩的呼吸,生命就不會中止…

這些懦弱的負面襲擊我所有的腦神經,從未有過的影像挾持了我的視網膜,我開始變的不敢獨處,開始擔心。我會想,頂著烈日的把拔會不會因為熱衰竭倒在田裡;我會猜,在學校的姊姊會不會遇到霸凌甚至喪命;我會怕,一個晚上的熟睡會不會兒子就不再呼吸;我會希望,如果我就這樣停止心跳,是不是這些害怕就不再困擾我了。

很驚訝、很負面、很黑暗、可是卻是我的一部份。

有人說,一切都要正向以對,事情才會充滿希望;曾經、更是此時,我依舊這樣認定。但是現仍處在恐慌底下的我,卻更想一把一把的鏟開這些黑暗,讓它見光、讓它曝曬,讓我承認它的存在,然後再一個個一遍遍的讓它煙消雲散。

其實我知道,這些恐懼就像買票看鬼片,恐懼真實,卻不見得劇情就會成真,但既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讓自己走進了戲院,更決定要讓自己待到最後一刻,然後失笑於演員的NG、道具的失誤、還有後製的內幕,期待自己帶著一身輕鬆跟一手的爆米花走出影城,然後回歸生活。

我不曉得要多久才可以又找回無知的勇敢,也可能轉瞬間又變回天不怕地不怕的爛漫。但總要承認黑暗的存在,才有辦法找回對光亮的敏銳度;總要承受一次恐懼的勒索,才明白自己有著意想不到的籌碼;總要接受自己的不勇敢,才有辦法知道自己可以再多堅強。

而且為了我愛的人,我知道,當我行過了這些恐懼,我一定可以更無懼。無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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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 ㄚ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