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的場景跟情緒太熟悉了。
那是把孩子留在加護病房的那一晚,熬了一夜回到家的清晨,擠完奶坐在床邊的自己,撫著幾個小時前孩子才剛躺過的小枕頭跟遊戲床,心裡痛著,小主人不會再回來了;情緒依舊,夢裡的我已經不被一吸一收的擠奶器絆著,卻依舊坐在房裡,細數孩子櫃子裡,提前幫他買好的衣裳,一樣痛著,痛著明年孩子穿不到了。
耳邊,跟午夜裡的醫院走廊一樣冰冷的聲音對著我說:「5年的時間夠了,這一次孩子不會留下來了。」,我四處慌張的尋,急著想知道孩子被帶到哪了;我四處慌張的找,想確定孩子的手還是被我牽著的。
突然,姊姊牽著剛學步的弟弟走過我的面前,像是在對我說:「馬麻,我也會幫著顧著弟弟的。」
又突然的,孩子成了襁褓中的嬰孩,嚶嚶噎噎的喝著那一晚,我為他坐在在加護病房外,忍受的石塊般的脹痛,卻怎麼都擠不出來的奶。
穿著一身綠衣的醫生出現了,夢裡,他指著孩子,告訴我:「他活不下來了。」,要我準備好抱著遺體回家的心理,然後接著說:「這次我們不會救他了。」
心臟像是被人徒手從胸腔刨了出來,鮮血淋漓的灑開一片劇痛,我扯開喉攏大叫:「你懂不懂甚麼叫做生命!我的孩子在呼吸!在喝奶!你當過父母嗎!?甚麼叫做不救了!你有沒有心!!」
那是清晨4點間的夢境,驚醒後,我張大著眼睛盯著臥室的天花,那陣無法稀釋的恐慌漫成眼淚,從眼角汨汨如涓。其實自己一直都知道,再怎麼面對、再怎麼堅強,都有跨不過去的恐慌;失去,這兩個字,從五年前的那一晚落了印,便不再是10個筆劃的鉛字,而是徹徹底底的撕裂跟淌血。
散漫的瞳孔逐漸回了神,急忙的把手探向孩子的鼻息,直到淺淺的氣息呼向我的手掌,我才放心的跟著呼吸。
曾經孩子被惡夢驚醒時,我總安慰著孩子:「別怕!記得在夢裡喊馬麻!馬麻一定會救你們!甚麼怪物跟妖怪都不可能傷害你們,因為你們是我的心肝寶貝,要是他們敢傷害你們,我一定把他們撕成一片片,吞下肚子配開水!」;而夢裡的那位醫生,在我聲嘶力竭的喊出聲後,表情一陣錯愕,更在夢境被拉遠的那一刻,居然讓我撇見他眼角的淚水。我突然失笑,看來我是真的很悍,那醫生想必是被我罵哭的吧?
曾經,我不相信折壽可以換來孩子的健康,不合理,也不公平。如果,折壽可以換來祈求,那麼,神要我的壽命做甚麼?我今生該有的功課又該誰來執筆?如果,弟弟的健康將換去我的壽命,折去我在孩子身邊的時間,那麼對於女兒,又是何等的不公平?可是在這樣的清晨,我卻希望這樣的交易可以真實存在,我願意用我僅剩的年歲,化成肥料,折換成兒子的健康、跟女兒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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