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宅媽~ㄚ敏的部落格

 前陣子，我在電視上看到了那位醫生。螢幕上的他，是兒科部的主任了；而五年前，他是個主治醫生。

我一直以為我會恨他一輩子，如果有一天看到了他，不是一陣飛踢也肯定會吐他一臉的口水；就算在電視上看到，也一樣。

五年前的那一個晚上，他堅持著不幫我的孩子做該有的檢查，超音波、X光...，他一再的堅持我的孩子正如同他所專業的科別一樣，是細菌感染。他任著孩子的囟門塌陷、任著孩子的唇色發灰、任著一般醫生會察覺到的休克逐漸的侵蝕孩子的生命力、更任著24小時不曾闔眼的母親再三的請求，他，就是不幫孩子做該有的腹部檢查，因為他認為，孩子就是細菌感染，絕對不會是腸胃道的問題。

一直到孩子的肚子腫脹得比小小的身體還要大上一倍時，他才推來X光的儀器，然後放假；而孩子的腹部探查跟必要也造成短腸結果的手術，全丟給了成人急診部的值班醫生。

看著電視裡的他，侃侃而談，流暢的回答著記者的詢問；跳進我腦海裡的卻是他在周休二日後、孩子成了短腸症患者的第一天，站在孩子的病床邊不斷得複誦著：「我已經做了最好的處理了！你們都有看到第一時間我就用了最好的抗生素了！我沒有延誤喔！」時的推託跟迴避。

看著電視裡他的那股自信跟得意，我卻忘不了手術後的幾天，想幫孩子轉院的我們害怕剛動手術的嬰兒不能承受救護車的奔波，打電話到醫院想詢問轉院的安全性時，他就連電話都不願接聽的避不見面，更忘不了接聽電話的護理師，用著極度不屑的口氣轉達著：｢幹麻要一直找醫生？你們要轉就轉啊！」

兩個小時的救護車把我們送到台大的急診室，急診室的護理師拼了命的幫我們連絡嬰兒加護病房，硬是要病房喬出床位。因為連她都不懂，一個才剛離開手術室，身上有五處點滴、一個引流口、直直劃過整個身體的鮮紅刀口、還有，不到兩個月的年紀，是什麼樣的醫院？怎麼會敢讓我們轉院？

對啊...為什麼我們當初要把孩子送到這樣的醫院？為什麼一間有著專業兒童醫院門面的大型醫院，卻在孩子極需開刀的時候交由成人部的醫生執刀？是什麼樣的醫院，在我們想要細談術後照顧的時候只給逃避跟卸責的反應？是什麼樣的醫院，讓我們在留院治療跟轉院的危險徘徊時表現得這樣的不耐？是什麼樣的醫院，會在我們帶著紅腫雙眼出現在重症病房外時，卻被當選最佳服務的護理人員怒轟：｢不是你們自己要轉院嗎？你們不知道要帶衣服嗎？我們的衣服怎麼可能讓你們穿出去？去買啊！你們不知到醫院裡面有便利商店嗎？」

所以我以為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他們”，我以為這一輩子我都會恨死”他們”，我以為這一輩子我肯定會不斷的詛咒”他們”。

是的，曾經我是，特別在孩子有了短腸症的痛苦卻又得承受酸中毒的併發症時，我是。

我想像過帶著孩子因為酸中毒病危時的就診資料去質問醫生、我想像過找個律師沙盤推演然後告死這間醫院、我更想像過......藏著一把刀走進診間，然後對著醫生捅上一刀......不過......很慶幸的，我什麼都沒有做。

好久以前，有個咖啡的廣告詞：｢生命就該浪費在美好的事情上。」。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到現在，它都是深深的刻在自己的心上，也影響了我對很多事情的決定。

所以，在我恨死那些醫界敗類 (雖然我恨，但”他們”真的是少數！) 的第一時間，在我心裡極度吶喊著要尋求法律途徑的第一時間，在我想要告死醫生為孩子討點公道的第一時間……我強迫自己選擇了美好，選擇了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孩子還存在這世界上的美好。於是我們要自己轉移注意力，我們要自己看向真正需要耗費力氣的方向，我們要自己走向真正需要努力的地方，然後咬牙、苦撐，全因為孩子還存在著，所帶給我們的美好與希望。

雖然三年之後，酸中毒差點帶走我們的希望、也差點毀壞一直存在的美好，但我們仍舊搖醒自己，看著真正值得我們費力的地方、真正值得我們哭泣的對象；所以孩子領著我們，又挺過了一次束手無策、再走過一次痛徹心扉。

雖然我們現在依舊陷在不確定的恐懼裡，依舊無時無刻的害怕生命的撕裂會再次發生，但是真的，還好，這五年，我們沒有浪費力氣掙扎、沒有浪費精神盲目的纏鬥，而是一直把眼光停留在值得凝視的美好、一直領受著值得感動的光亮…而這一些都在孩子身上。

孩子的臉蛋突然跳到電視機前，要我看著他剛學會的、滑稽又可愛的舞步，這時我才發現新聞的畫面早已經結束，而這個我應該要恨上一輩子的醫生，他的長相，居然也跟著模糊了！？原來…這一切無關乎原不原諒、釋不釋懷，而是值不值得。

為了孩子耗盡所有，因為值得；遺忘那個醫生曾有的存在，是因為…他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