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月初,兒子又發燒了。

溫度計上顯示的數字雖然不到嚇人的高溫,但似乎全世界只有我的表現,是如此淡然又無感吧?

實在是怕極了「住院」這檔事了,因為每回的住院就意味著又一次的,得看著比孩子的血管細不了多少的針頭往皮下鑽,一次比一次的,更難挑進血管細薄的管壁裡。

每一次這種務必要成功的ON針過程,護理師總是訝異著孩子肢體的穩定,雖然恐懼、雖然害怕,孩子卻總能緊繃地熬過注射跟挑針的痛楚,也因為這樣超乎年紀的忍耐吧,孩子的嚎哭更是變成讓人無法忍受的心疼,搞得只要多扎了一針(卻也越來越無法一針就成功的ON),護理師便自責的猛對孩子道歉。

就是這樣的過程,讓骨子裡老是橫衝直撞又莽撞好戰的個性,突然的小家碧玉了起來,因為逃避啊……搞得連醫生既擔心又慎重的要求我們留院觀察甚至開立住院通知的時候,我都還很不識相的問:「我們可以回家等正式報告出來了,再回來住院嗎?」

這一隻導管是兒子胸前的第二次駐留,相較於三歲以前的平靜,這一隻導管反而領頭住進了好幾次的急診,泡過難以計數的抗生素。

雖然就醫跟住院頻繁的讓我誤以為,應該把它寫進行事曆裡面做好提前的準備工作,但每每,還是讓自己恐懼地想一頭鑽進土裡,當一頭用不著跟著盯著蛇燈,在孩子瘦弱的手背上尋找下針記號的鴕鳥。

不過,初步報告上細菌培養的陽性反應,讓醫生給上了堅持要我們住院的強硬,甚至要我們考慮簽署「自動離院切結書」才肯放人的通牒,因為一再的拖延也只是讓導管裡細菌蔓生的狀況越發難以控制;於是再怎麼抗拒、再怎麼不情願,母鴕鳥最終還是拖著小鴕鳥關進台中榮總的兒童病房裡。

雖然無論是台大或是中榮,我家這位貴子每次一住都是以星期為單位的計算,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少了200公里的遙遠,40分鐘就能回到家的距離,讓自己的心理少了離鄉背井的酸澀;縱使我出生在多雨的基隆、獨立於現代卻擁擠的台北,但這10年來的相互依存、安穩跟平靜,讓我一次又一次的體認,只有我所愛的人存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而彰化與台中在交通上的方便,讓把拔在這一次孩子的住院期間,分擔了以往我只能獨自承受的疲累;但也因為這半個月裡,彼此之間只剩下錯身的交集,心裡頭的寂寞跟孤單,總在40分鐘的車程裡透過關不住的淚眼,宣洩;而被迫分隔兩地的姊弟,則一再計較著我這個媽媽陪誰的時間比較多。

女兒懂事的知道自己只能分到比較少的陪伴,卻也耐不住的撒嬌為什麼不可以是爸爸去陪弟弟就好;兒子知道住院不是他能控制與想要的結果,卻在醫院一次次得擔心跟道歉,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導管,才讓住院的天數一再又一再的延長。而我,隔了兩、三天才回家休息的時間全浸泡在兒子病情是否惡化的恐懼裡;在醫院被我牽牽掛掛的女兒,卻在回家時只關心她的暑假作業沒有完成的部分剩下太多。

醫生擔心這一次兒子導管應該保不住,可能必須進手術室的隔天,我冤枉了女兒。襯著孩子裝滿淚水的大眼前,我怒斥她為什麼就是不懂得把該做的事情放在心上?生氣她為什麼就是不能把該寫的作業寫好?然後轉身在本來要質問老公,為什麼不盯孩子功課的電話裡,痛哭到抽噎......原來我最想責怪的人,是我自己。

我問女兒,你明明是有寫作業的,為什麼不告訴我被冤枉了?不叫媽媽冷靜一點?

孩子說……我不說話就是想讓你冷靜,因為我知道妳在哭。

女兒問我,為什麼我回到家的時間看起來都在生氣?

我說……因為媽媽太累了。但我說不出口的是,因為我好氣我自己......氣我自己為什麼照顧不好兒子的健康?為什麼安撫不了自己的恐懼?為什麼想念女兒卻要對著女兒生氣?為什麼我這麼的無能為力?為什麼我只想過著普通的生活、當個平凡的母親,卻這麼不容易?

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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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 ㄚ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