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連假的一開始,姊姊就突然的發起高燒,接著輪到我扎扎實實的燒了五天,咳嗽的癢都還流連在喉頭,向來不把小病看在眼裡的兒子,居然也跟著發起燒來。

兒子的體溫,從星期二開始緩緩的在溫度計裡攀升,合併著嚇人的徵兆,倏的一下子便把我摺疊、夯實、深埋的恐懼一抓斗的全挖了出來。

連著星期三跟四,這幾個晚上我躲在廁所裡,說是還沒痊癒的咳疾讓自己睡不著,實的是,我哭慘啦。

幾天幾夜裡的提心吊膽,好不容易盼到了姊姊退了燒,接著跳進眼睛裡的卻是兒子鎖骨上的觸目驚心。順著導管的走向,走進皮下的路徑在鎖骨的地方轉了一個彎,隱隱約約的,每一次在幫孩子換藥的時候總因為指尖就能感覺到的觸感,引的我一陣雞皮疙瘩,因為導管具體了血管的走向,而血管也因為導管的存在變得更加的明顯跟脆弱。

孩子已經不只一次,因為鎖骨上的異物感去摳抓這條導管,所以一年前才會反覆的感染、高燒、住院,幾次下來,孩子開始懂得,如果沒辦法克服這種連大人都受不了的難受,那麼就只能一次又一次得扎針、治療;所以白天,孩子雖然會在不自覺的狀況下撥弄,但自己卻總會提醒自己:不可以抓。可是半夜了,熟睡了,這些連大人都很難有的自制力,在孩子身上當然更是徹底瓦解。

只是奇怪的是,四月的這個連假,天氣不熱啊,可是孩子卻把自己的導管路徑抓出了駭人的腫脹。頭兩天的低溫燒,讓我是矛盾的既擔心又寬心,擔心孩子體溫的變化跟導管的腫脹有關,又寬心孩子的體溫一直沒有抵達「高溫的界線。

一年前的可怕經驗仍然記憶猶新的提供對照,最讓人害怕的就是孩子的導管裡因為感染又長了菌。無論是哪一種細菌,一旦跟著TPN做了全身性的循環,那麼便會演變成可怕的"菌血症",造成全身性的敗血,而最明顯的徵兆就是臨界40度的高溫。

所以那幾天,我一直很慶幸孩子的體溫都不是可怕的高溫,可是,轉個念又擔心起這樣的慶幸會不會過於鴕鳥,錯失了孩子治療的黃金時期,於是牙一咬,看準星期四台大跟中榮都有孩子固定看診的醫師,決定帶孩子面對現實,誰知道拿起電話詢問才知道,全停診了......

跟護理師討論到大半夜,決定自己先做觀察跟處理。於是星期四那天,只要一想起來就是耳溫槍量測,孩子一痛起來就是止痛藥伺候,結果誰知道一整天的37度,就在臨睡前的半個小時,忽然飆到39.9,一整個夜裡,孩子痛苦的夜不成眠,兩次的退燒止痛都壓不下孩子的高燒跟劇痛,寧靜的夜因為孩子的嚎哭而顯得冷冽。

這一個夜裡,無能為力的情緒沉沉的壓在自己的心間,我向來不是害怕面對問題的個性,但是迎面而來的無能感,卻讓我有著承受不住的難受。

我們願意想盡辦法為孩子挪開重要的會議、願意為了孩子辭去所有工作的束縛、願意為孩子變得幼稚只看幼童專屬的頻道、願意為了孩子變得堅強面對所有的可怕;但我卻沒有辦法為孩子承受他身上的疼痛、沒有辦法為孩子忍受注射時的恐懼、沒有辦法向孩子保證回家的時間、沒有辦法去確定每一次的分離可不可以不要發生。

女兒在我們離家的每一個晚上都不跟我們在電話裡對談,可是身處在 200公里 以外的我卻清楚的看見孩子的淚眼汪汪。

跟把拔每天睡前的電話裡我都聽到女兒或是抽噎或是大哭的聲音,把拔告訴我,雖然女兒不想跟我講電話,卻總是坐在我們的大床上發呆,更是夜夜抱著我的棉被才肯入眠。這就是我帶著兒子住院前幾天的淚、這就是相同處境即將發生時前幾天的慌、這就是當自己無論怎麼祈求都必須面臨一家子分離的怨、這就是自己無論怎麼跟孩子保證都會食言的恨;這就是自己竭盡了所有的心力,最後卻只能換來無能無力的悲傷。

感謝老天,這一次,只有五天;我不會天真的以為這樣的分離不會再發生、我更不會憨直得認定這一輩子我們都將走的平順,只是雖然有怨、雖然會恨、雖然忿忿這樣的無能為力,卻仍然想感謝天,感謝您讓我們可以回家、感謝您讓我們可以相聚、感謝您每一次的分開都讓我們學會珍惜、感謝您依舊讓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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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 ㄚ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