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房子,跟三合院,其實是不一樣的居住狀態,
但是20年前的我並不知道。
就像我因為念書的關係第一次走進未曾到訪過的縣市時,
我有多驚訝,
那地方居然有麥當勞薯叔!
就是那種自以為出了天龍國就需要帶護照的無知吧,
即便我成長的地方是基隆。
也許是因為小時候所謂的旅行,
都是跟著外婆搭遊覽車進香,
所以在我的既定印象裡,
對於台灣,
只裝載著高速公路跟收費站(對~我就是有著看過回速票的年紀),
對於旅行,
總以為只要走出了台北,
入眼所及的不是宮廟就是工廠,
不是稻田就該是三合院。
於是對前男友、現在老公的第一次家庭訪問,
我便超級訝異,
因為這成為我往後的家的房子,
居然不是三合院!!!!
這裡不是鄉下嗎?
把三合院還給我!
不然我要怎麼晴耕雨讀?
但是真實的生活了,
才煞是感恩公公婆婆老早就翻新了舊有的三合院,
要不然聽我家老爺說,
以前上廁所都還得走出主屋的門口拐進房子後頭,
因為茅坑就配置在最不顯眼又陰暗的角落,
大半夜跟嚴冬更是痛苦,
所以小時候公婆的房裡總放著小尿桶,
讓孩子們拉屎放尿的。
不過即便有了”現代化”的透天,
(不要想太多,鄉下整棟透天可能只能買到六都房產的玄關)
老人家因為以前的居住習慣,
總也還是習慣把東西推疊在其中一間房,
其他的房間能不使用最好,
這樣才不會髒(咦?)。
對於客廳的要求寬敞又明亮是無庸置疑的,
但是廚房的擺設曾經很像快炒店的處理台,
想到就可以拿到的順手,
遠重要於大半年才可能用到的低使用率,
所以沒有甚麼叫做調味料的收納櫃,
因為收了,就表示不用了(咦?)。
老舊物品的丟棄更是表示著忘恩負義,
即便我本身超愛傳統菜櫥、桌蓋、洗臉台跟燭台,
但是壞掉的日光燈座跟根本用不到的抽風葉扇,
不能丟!
不然房子翻新成這麼大間幹嘛?
不就是用來堆東西的(咦?)。
但其實,
我很了解老人家對於老舊物品的收置,
說是不想浪費倒不如說是捨不得曾有的過往;
對於新房空間的不利用,
說是不會髒,
倒不如說是捨不得畢生的努力捨不得弄灰了;
不願意花錢做些改變,
與其說是不需要,
也倒不如說是鄉愿的酸語讓老人家不想動輒得咎,
不想自己的孩子成了別人嘴裡的數落。
於是對於這房子的改變,
看在我這整天泡在設計圖跟工地的女漢指眼裡,
很刺眼,
但我把改變的念頭沉沉得放在心底,不躁動。
畢竟,
沒有人會希望自己跟另一半努力的大半輩子的記號,
被人占為己有之後,塗改;
也沒有人會喜歡一個新的生活習慣進駐之後,
自己的所有習慣都被否定、改變。
所以我花了10年的時間,
很緩慢地整理廚房,
安裝自己做菜時習慣的收納,
但也保留老人家快炒般的場景;
整理一整排層架的雜物,
但也留下一個圓桌讓老人家繼續地堆放;
裝滿了整個冰箱的保鮮盒,
但也讓老人家繼續用塑膠袋去處理她在意的食材。
慢慢的,
老人家被我影響了,
而我也模糊了自己的少部分堅持;
她發現,
原來我的收納跟整理讓東西更好找了,
原來我的挪動讓空間動線更順暢了,
原來我對光線的要求不只順眼也有著對她安全的考量,
原來她媳婦整天搞東搞西,
不是因為對這個房子不滿意,
而是她媳婦真的好喜歡這個家人們住在一起的地方,
所以很多動作不是要抹煞掉她跟已然仙逝的爸爸,
曾經生活跟打拼的足跡,
相反的,
我只想讓這樣的記憶被一直穩穩當當的保持,
所以我想好好的照顧這間房子。
經過這十幾年,
彼此磨合與坦白所製造出來的空間跟信賴,
讓我在餐廳裡裝了老人家覺得很沒用的投射燈,
別小看這盞燈,
對於我家老夫人而言,
除了日光燈其他燈可都是廢物。
而在師傅前來安裝的時候,
我還聽到我婆婆很驕傲地跟工人說,
「我媳婦都嘛自己擦油漆,
插座她會換、水龍頭她也會,
那是這天花板太高了,
不然燈她也會自己裝。」
別小看這樣的誇獎,
要一個鄉下傳統的老太太這樣主動在外人面前誇獎自家人,
可是代表著這些年來彼此給予的空間跟信賴,
十足。
於是我用10年蠶食了老夫人的廚房,
又接著鯨吞了餐廳跟外牆。
10幾年很久嗎?
不會,
因為我還蠶食鯨吞得,多了一個娘。
#看來好媳婦的標準不是賢良淑德而是水電師執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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