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進診間我總是站著,
讓孩子坐在診療椅上,
讓他能專心的聽,
學著了解到他才是這個位置的主角;
而我終究只能陪伴。

從孩子小的時候就是。

只是這一次醫生要我坐近,
因為她需要仔細的說明,
為什麼最終孩子還是得申請重大傷病。

其實跟生長激素療程的拉扯,
我們掙扎了數年;
醫生說我們是少見不想第一步就踏進療程的父母,
我們是少見不想汲汲營營讓孩子開始施針的照顧者。

她說她看多了急著自費,
想把生長激素當成孩子長高的靈藥;
卻少見我們這樣希望可以藉由自然的努力,
盡力在睡眠、營養、運動上著手的家長。

但之前抽血的檢查結果像是統一發票兌獎,
醫生由小獎的編號開始解釋跟過濾,
只是樂透常槓龜的我們,
領到了檢驗單上的大獎,
透納氏症。

就像11年前那個無眠的夜晚,
我們夫妻倆查遍了網站,
都找不到足夠的認知去了解短腸症;
才從診間出來,
我們也在所有的網頁資料讀到,
這是女孩專有的基因異常。

我即刻想到,
或許又跟右旋乳酸中毒一樣,
單純在短腸症後遺症才有的名稱,
卻還是在孩子終於可以結束短腸症的治療之後來到,
因為我的孩子就是這樣的特別。

所以那段日子我們攀不上罕病的邊,
更找不著可以的方向去正確照顧我的孩子。

而這一次,
很幸運,
不再是台灣第一個病例,
不再是法定罕見疾病名單外的例外,
不再是醫生束手無策的嘆氣,
而是明確的可以知道我的孩子就是長不高,
知道我的孩子就是個柯南,
知道我們可以也只能用成長激素治療⋯

但我跟孩子,
還是哭了。

當孩子知道他必須開始一天一針的治療時,
我看見他轉著魔方的手抹了臉上的淚,
我笑著跟孩子說:
「你又得打針了,
但是我們進步了,
至少我們不用再裝導管,
至少我們可以玩水、游泳,
至少我們不會再敗血症,
至少我們晚上不用吊點滴⋯⋯」
孩子眼淚撲簌簌的掉,
沒有說話。

我握著他的手說:
「對不起,
為了當我的孩子讓你這麼辛苦;
但是既然都這麼辛苦了,
你要更好好愛你自己、照顧自己,
不要讓這些辛苦白費了;
要不,
馬麻也去買空針,
我陪你,
到時候你扎一針,我也一針。」

孩子淚眼的說:「不要,我不要馬麻扎針。」

走出診間,
瞬間忘了解釋完病情之後,
醫生跟我約了什麼時間,
要怎麼跟衛教師學~生長激素的治療方式?

又折回診間,
醫生說我忘了嗎?
她說會打電話給我啊?
「我就知道妳其實很慌,
只是習慣冷靜了。」

對啊⋯我慌了,
然後在醫院的廁所裡我哭了。

即便不是遺傳而造成的基因缺陷、
可能是長期疾病造成到成長障礙、
都還是讓我心好痛;
心疼怎麼當我的孩子需要這麼辛苦?
心疼逐漸長大的他,
需要比一般孩子多好幾倍的自信,
才能在每次新的人際關係得到了解。

走到停車場的路上我牽著他的手,
跟他解釋透納氏症、
染色體的XX,XY,XYY、
跟他身上某些細胞僅有的單一X。
(非全部細胞呈現單一X,
所以不會影響生殖能力與性別特徵,
但嚴重影響身高發育)

孩子突然對我說:
「看來我真的是外星人耶。」
我扯開嘴角對他說,
「但是我相信你就快變成地球人了,
而且是這地球上我認定最帥的男生了。」

#我的人生真的是太精彩了
#然後我兒子真的是太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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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 ㄚ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