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個星期,心疼我的你都帶著女兒北上,好讓我彌補我被迫的缺席,好讓我帶著女兒出遊看電影,好讓我能去朋友家好好的休息一夜,然後自己留在醫院裡陪伴兒子度過週末。 

 

因為想念、也因為體貼。 

 

我想念女兒,你想念兒子;至於我們想不想念彼此,我想那已經是一種存在呼吸間的習慣,不明顯,但卻跟著吸呼的頻率一次次加重,隨著空氣間的流動環繞在自己的周圍。 

 

兒子酸中毒超級頻繁的那一陣子,我真的快要瘋了,所有所有的事情,都被過酸的酸鹼值給腐蝕了,變形了。 

 

那一陣子,原有的問題變得更加不堪,早就存在的疑惑升級成殺傷力十足的咆嘯,對家庭的依賴跟需要,反而變成我想逃開的原因。 

 

我覺得我沒辦法呼吸,家庭裡每一個人的嘆息都加重空氣的密度,每一口都讓肺部塌陷的更加嚴重;我覺得我對不起兒子,一次次的急診加深我無能為力的體認,沒有辦法為他承受的苦痛讓我覺得自己自私;我覺得我對不起女兒,自己情緒一次次的失控,讓她記憶裡的母親消失無蹤,讓我深感對母職的褻瀆;我覺得我對不起自己,因為我沒辦法讓自己開心,卻也沒辦法讓自己甘心的淚流,我變成連我自己都不認識的陌生人。 

 

於是我到了一個好辦法,逃開,遠離,順便把所有的一切都算在你的頭上。 

 

因為你的不主動幫忙,所以我才會這麼疲累;因為你的溫吞,所有沒有解決的問題才會不斷的發生;因為你的不積極,所以才會甚麼事情都是我跑在前頭;因為你,都是因為你,所以我才會變得這麼不可愛。 

 

我想清楚了,其實我一點都不需要你,在還沒有遇到你之前,我不也是這樣過著我的人生。你,不過是給了我安全感跟歸屬感,給了我兩個孩子跟一個家,給了我夢寐以求的婚姻跟愛情,給了我全心全意的一顆心。而這一些,我原本都沒有,所以就算放手了,我也不會遺憾,因為我會習慣,所以我可以不需要你,一點都不需要。 

 

就像金魚不需要水,就像風箏不需要風,就像心臟不需要血液,就像我不需要你。 

 

結果"假性"離家出走的那三天(假性,是因為家人都知道我帶孩子去哪裡),每一天,我都留下更多的眼淚,跟你離的遠遠的並沒有讓我感受到我以為會有的開心,沒有你的陪伴,我反而更覺得傷心。 

 

懷孕前,我一直好害怕你會跟所有的男人一樣,篤信,老婆是前世的仇人,女兒是前輩子的情人,所以我一直很計較著要你保證,不可以愛孩子勝過愛我,但是也不可以不愛孩子。孩子出生之後才發現,把孩子放在第一順位的人是我,老公,被我無聲無息又毫無準備的被我貶到角落,我的眼裡,就只有孩子。 

 

然後第二個孩子需要我全心又全力的照顧,相愛的情況變得更加困難,我會在你面前歇斯底里的發怒,接著又崩潰的痛哭,而你,就是讓我完整的發洩,然後靜靜的等候,等我的心情恢復,等我的情緒耗盡,就算我沒有發現你的等待,你還是會靜靜的等候。 

 

婚前,我沒有辦法專心一意的相信,會遇到一個這樣的好男人,所以我不斷的企圖驅趕,但是你沒有離開,反而把手握得更緊;短腸症之後,所有的事情脫序、所有的快樂變得模糊,雖然心裡愛著,卻好想轉身就走,責怪自己的不可愛是你造成的,而你就是一直安靜又穩定的候著,彷彿我只是個鬧脾氣的孩子而已,對我,只有更大的包容。

 

曾經對你抱怨過:「為甚麼對孩子這麼嚴肅,就不能把對我的容忍放一點在孩子身上嗎?
你回答:「對不起,我想你跟孩子~~~我還是比較愛你。
 

 

 

原來真正的愛就像空氣,沒有負擔、沒有壓力,容易讓人忽略卻又攸關著生命。

 

於是,我懂了,我一直沒有自己想像中的聰明,因為我居然以為,我可以不愛你。 

林淑敏全家福 (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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